记者　王君平 

　　图为天津市和平区劝业场街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副主任医师尹淑华在给患者拔罐。 李世琦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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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传于民间的偏方，偏离于中医主流之外。由于缺乏足够重视，慢慢不为人所知，甚至失传

　　甘肃省卫生厅厅长刘维忠有一套全新的医改思路：用尽可能少的费用维护群众健康，走中医特色的医改之路。他曾在全省推广中医偏方、验方，最为著名的就是“猪蹄汤”，并因此被称为“猪蹄厅长”。

　　刘维忠说，猪蹄汤既是家常菜，也是治病的良药。2011年，有名甘肃画家突发脑溢血，昏迷不醒，省领导给刘维忠打电话，要求全力抢救。老中医开了安宫牛黄汤，又同时给患者通过胃管灌了猪蹄汤，很快解除了病危。

　　17岁小女孩苏凤雷的脚在舟曲泥石流中压了十几个小时，脚上肉全烂掉了，踝关节周围的皮肤、肌肉环形撕脱，神经血管均损坏严重，骨头已经发黑。西医专家决定截肢，老中医主张保脚，开了内服外用的中药，喝猪蹄汤，喝黄芪水。24小时后，脚上的干肉开始渗血了。48小时后，西医专家会诊说，90%的可能是不用截肢了，因为开始长肉芽了。后经取皮移植，3个月后病愈出院。

　　记者见到了正在兰州读高中的苏凤雷，从她走路的样子，已经看不出曾经受过伤，尽管还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上体育课。她告诉记者，她长大要学中医。

　　一般来说，中医有五方：经方、偏方、单方、验方、时方。经方、验方是由历代著名医学大师在治病过程中总结出来的处方用药，是医生在辨证诊治理论指导下而运用的处方，偏方、单方则是民间流传而缺乏理论指导的处方。时方与经方相对，汉代以前的方剂称为经方，而汉代张仲景以后医家创制的方剂为时方。验方与偏方类似，一般是民间的方子，不是古代医书上的流传方，但验方是在临床反复使用证明有效的方剂。

　　流传于民间的中医偏方、验方，偏离于中医主流之外。中日友好医院中医内科首席专家晁恩祥从医50年。在他的从医经历中，就没用过民间的偏方、验方。一些三级中医院的医生也表示，他们基本不用民间的偏方和验方。

　　中医偏方、验方由于缺乏足够的重视，慢慢不为人所知，甚至失传。在井冈山偏僻山区，有一农妇用草药研粉内服避孕，效果很好，特别神奇的是，服用她所配制的避孕药后，如果又想生育，农妇尚有一味解药，服后可恢复生育功能。这位农妇的避孕药，既很灵验，又无毒副作用。国医大师朱良春感叹说，可惜她的验方秘不外传，农妇与偏方老死山林，回归自然了!类似者，不胜枚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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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间偏方就地取材，不仅花钱少，还能解决西医无法解决的问题。但是，中医偏方要想发挥更大作用，还需要政府扶持

　　贾先生因吃海鲜出现皮肤过敏，浑身瘙痒难忍。在西医院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丝毫没有减轻。朋友找来一个偏方：绿豆和甘草分别煎水，煎好后将两者混起来喝。说来也奇怪，一晚上连着喝了好几杯，上了几趟卫生间。天亮时，皮肤上的红肿消退大半。再喝了两天，贾先生的皮肤病就痊愈了。

　　类似的灵验偏方还有很多。例如，饭团、艾叶捣烂，用火烧焦泡水吃，治小儿呕吐和腹泻；艾叶、葱白捣烂，用白酒炒热敷脐上，治腹泻腹痛……甘肃省敦煌市卫生局中医科王多祥介绍说，民间偏方就地取材，不仅花钱少，还能解决西医无法解决的问题。

　　中医验方看起来简便，但往往有特殊的功效。2010年夏天，舟曲泥石流发生后，天气炎热，救灾初期停水停电，饮用水都成了问题，更谈不上洗澡。救灾的解放军战士和当地群众烂裆、烂皮肤。甘肃省著名中医、兰州大学第一医院刘东汉教授开了一个方子：黄柏加苍术，就两味药，用大铁锅煮，将药汁分给患者，请他们直接涂抹于患处，然后撒上滑石粉，仅用3―4天就有效解决了这一问题。而刘东汉教授所献处方已被中国军事博物馆收藏，作为永久展览之用。

　　据统计，舟曲泥石流时，治疗抑郁症、皮肤湿疹、感冒、腹泻的中药，每人份平均两毛钱，每人总共治疗费用不足1元钱。

　　中医药事业国情调研组执行组长陈其广说，一般来说，中医验方价格都比较低廉，使用者不能获得相应的经济收益，可能成为提高收入的障碍。在目前的医疗体制下，简、便、验、廉的中医验方可能会因收益不佳，而被弃之不用。中医验方、偏方要想发挥更大作用，政府必须给予扶持，尤其是将其纳入医保报销范围。

　　在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黄羊卫生院，楼道里挂满了各类食疗偏方，“加上苦瓜与南瓜，红薯山药亦逞强”；“若要不失眠，煮粥添白莲”……在二楼的住院病房，记者见到了66岁的大墩村柯文秀老人，她患有严重的类风湿病，手背肿得像面包，指压就会陷出一个深坑，双手抬不起来洗脸，更别说是梳梳头发。除了推拿扎针灸外，中医师邱国红为她用上中医验方。这是种间接的药物疗法，先将乌蛇、透骨草等多味中草药研成药末，放在黄色布袋中，微波炉加热7―8分钟，隔着毛巾放在膝关节处热敷，感觉不热就去加热，每次保持1小时以上。柯文秀老人想不到，连着用5天，她的双臂已经运用自如。做一次只需要7元，全部纳入报销范围。在甘肃省，这样的中医适宜技术100%可以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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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中医偏方还是验方，首先看它是否合乎医理，是否符合君、臣、佐、使的用药规则，其次看它的适用范围

　　“一个乌梅二个枣，七枚杏仁同碎捣。男酒女醋食下之，不害心痛直到老。” “一片萝卜三片梨，七枚红枣一块姜，藕节三个一齐炖，此是咳嗽立止方。”晁恩祥说，《内经》将处方用药的基本结构形式概括为君、臣、佐、使。君药是在处方中发挥主要治疗作用的药，臣药是协助君药发挥治疗作用。无论是中医偏方还是验方，首先看它是否合乎医理，是否符合君、臣、佐、使的中医用药规则，其次看它的适用范围。

　　人们经常说，偏方治大病。这是因为偏方中可能蕴含着现代医学所不能认识到的作用机理。近现代中国中医学家张锡纯认为，中医讲辨证施治，强调因时因地因人给予不同的方药。同一临床表现，人不同，地不同，时不同，治疗方法也不同。他说，经方极可贵，时方有妙用，验方治专病，秘方治顽症，偏方治大病。

　　陈其广认为，西药是大样本，在空间上校验共性；而中药是小样本，在时间上检验个性。小样本和大样本统计，二者没有可比性。中医验方的有效性不能用西药的标准来评价，其安全性和有效性，主要通过时间来检验。

　　陈其广不无担忧地说，中医验方尽管有疗效，但只限于民间流传个人试用。如果要推广的话，资金市场都是迈不过去的坎。即使是开发成院内制剂的话，光是药理、毒理实验做下来，就需要30万―50万元。如此下去，中医验方可能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中医偏方、验方不受重视，主要和我国执业医师制度和药品管理法有关。陈其广分析说，中医偏方验方多来自民间，公立中医院的医生有严格执业医师的操作规范，他们所开的药品要符合药品法的规定。而掌握中医验方偏方的民间医生，因为没有执业医师执照，要用偏方验方为患者治病，属于无照行医或者非法行医。在相关政策的制约下，民间中医日渐萎缩，从业人员越来越少，偏方和验方应用空间越来越小，逐渐将不为人所知。

    中医偏方待发掘:如何看待中医偏方

山东沂南县攀峰骨科医院开发民间验方治疗骨伤。图为中药师在配药。李世琦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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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医偏方大多流传在民间，未能得到整理收集。对待有一技之长的民间中医要动之以情、晓以大义，对其所献验方应予以保护、加以推广　　

　　中医骨伤科是甘肃省兰州市城关区团结新村社区卫生中心的特色科室，这里的患者络绎不绝。

　　66岁居民杜秀莲关节肿痛，上下楼都抬不起腿。接诊的郭景仲医生是洛阳郭氏正骨在甘肃的第三代传人。郭医生将大黄、菟丝等8种药物研成粉末，用蜂蜜调好，名为“二消散”，涂到患处，用绷带一扎， 5天换一次药。换了3次药，杜秀莲感觉可以上下楼，关节不疼了。

　　像“二消散”这样的中医验方，大多来自民间传承。民间偏方如同散落的珍珠，如何将这些散落的“珍珠”串起来，是中医继承与发展的一个紧迫课题。

　　甘肃省卫生厅厅长刘维忠说，中医药的单方、秘方、验方和医疗技术，是数千年来广大人民群众与疾病斗争的经验积累，是祖国医学的珍宝和财富，其中很大部分流传和保存在民间。甘肃省组织开展“杏林觅宝”活动，以便深入发掘中医古籍、古方、民间单方验方，提高中医药临床疗效。

　　玉米须降糖，芹菜水降压……搜集这些偏方、验方究竟有多大价值？国医大师朱良春说：许多好的特效药，好的辨证识病方法，深埋千百年，未能被发掘。古人说，脏腑如能语，医者面如土。当前许多疑难杂证，无法治愈。事实上，既生斯疾，必有斯药。

　　甘肃省要求，各市县收集整理民间验方，每市县出一分册。最后由省中医药研究院等单位，组织专家进行审核，卫生厅统一组织出版100册民间单验方集。

　　地处青藏高原和西秦岭交错地带的宕昌县，境内出产常用中药材692种，被称为“千年药乡”。全县63名老中医慷慨献验方216个，经筛选、评定，保留有效验方201个。甘肃民勤县“人居长城之外，文在诸夏之先”，创立了不少行之有效的土、单、验方，共征到2000个方子。

　　中医药事业国情调研组执行组长陈其广教授介绍说，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国曾组织过献方运动，但没有得到相应的重视，至今仍然是束之高阁。如今，民间验方多是无偿奉献。即使是开发利用，也会产生知识产权、利益分配等多方面纠纷。不解决好这些问题，有价值的偏方和验方就无法公之于众，也就谈不上发掘、完善和开发利用。

　　朱良春与民间医生交友恳谈，挖掘整理了季德胜治蛇伤、陈照治瘰疬、成云龙治肺脓疡的经验，获得两项部级、一项省级科技成果，朱良春认为，对待有一技之长的民间中医要动之以情、晓以大义，对其所献验方应予以保护、加以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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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当代中医的实践经验，政府已采取措施继承整理，且成效显著。但散落在民间的验方则正逐渐消失，实为可惜　　

　　“刘厅长，有没有治愈因酒精过敏引起的荨麻疹的土方？我最近被荨麻疹困扰，半夜奇痒无比，前胸后背整片痒。”一位网友在微博上向刘维忠求助。

　　刘维忠回复：“荨麻疹可用桃树叶煮水洗试试，或蚕沙煮水洗。”

　　刘维忠的微博有不少中医验方。比如苦瓜治疗咽炎验方、芹菜水治疗高血压验方、栀子加蛋清消肿消炎、鸡蛋加白矾面治疗拉肚子、白胡椒加白萝卜治疗癫痫验方等。他说，这些验方多是名老中医的方子，不少是搜集整理上来的。

　　刘维忠倡导把开微博作为传播中医的新形式。2011年7月，甘肃卫生厅规定，1000名中医必须在两大门户网站开微博，由其徒弟维护，每人每年咨询不少于100人次。

　　陈其广认为，中医验方还包括一些民族医药，但由于民族地区交通、信息不够发达，多数验方还不为人所知，传承起来比较困难。因此，对于民间验方的发掘整理，也要重视民族医药，加强不同民族医药之间的交流和沟通。

　　朱良春认为，对于当代中医的实践经验，政府已采取措施继承整理，且成效显著。但散落在民间的验方则正逐渐消失，实为可惜。

　　陈其广说，中医验方的传承面临很多问题。受到目前行医资格的限制，掌握验方但不具备行医资格的人无法使用。验方多是经验性的，很难大范围推广。

　　刘维忠认为，中医药偏方和验方的传承和推广需要政策扶持。为此，甘肃省提出了基层中医药服务网络的三个“全覆盖”：向乡镇全覆盖、向社区全覆盖、向村组全覆盖。同时，患者看病用中医还能享受报销政策的优惠。城镇医保中对中医医院起付线降低一个档次，报销比例提高10%，在新农合中对县级以上医疗机构的中医药服务报销比例提高20%，起付线降低30%。

　　在特殊政策的支持下，一些濒临失传的民间验方、技法派上用场，重回临床，患者受益。

　　“没中医会诊制度以前，中医根本不能参与西医科室患者的治疗。而现在，每一个中医科大夫都要负责相应的西医科室患者的查房和会诊。中医科大夫根据实际情况建议患者接受中医治疗。” 甘肃省第二人民医院中医药管理科主任王世彪说。 

　　今年52岁的卫兴泰是兰州铁路局的一名退休职工，因腿部并发局部感染曾两度住院。2010年时，他单腿局部感染住院治疗了20天，换了3种抗生素才控制住。中医科主任吴华参与会诊，用中药验方调理，使感染面积近50%的双腿仅6天便得到控制。卫兴泰告诉记者：“从那以后我被吴大夫拿住了，现在治病离了他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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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护好传统的中医验方，出路在于立法。国家应尽早制定出台《中医药法》，保护中医药事业的健康发展　　

　　在武威市凉州区中医院，艾烟缭绕、火光点点，这些中医传统疗法在大医院难得一见。

　　以鲜姜片为底座，置于患者百会穴上，然后将直径5厘米、高4厘米塔形艾炷放在姜片上点燃，艾烟弥漫，燃尽为度，此方法用来治疗三叉神经痛、眩晕等。

　　用中药膏涂在膝关节上，上面盖一块毛巾，用针管在毛巾上注射酒精，然后用火点燃。顿时烈焰飞腾，燃起的火苗有半米高。操作的护士等燃尽酒精，还要多次点燃。她会询问患者的感觉，不会烧伤患者。凉州区中医院院长曹生有介绍，这种疗法被称为“火龙灸”，用来治疗风湿性关节炎。通过加热，能够促进皮肤对中药的吸收，提高疗效。他说，一些偏方、验方和中医技法经过开发，疗效持久巩固，受到患者的好评和认可。

　　甘肃省在每个乡镇卫生院推广10项、每个村卫生室推广4项以上的中医药适宜技术，配备了必要中医药诊疗设备，逐步提高基层中医药的服务能力。

　　中医验方所固有的一些独特的炮制技术，不适合现代工艺大面积推广。陈其广说，中医验方价格比较低廉，使用者不能获得相应的经济收益，可能成为提高收入的障碍。在医疗过度市场化的环境下，中医验方可能会因收益不佳而被弃之不用。

　　中药验方开发最知名的莫过于青蒿素。东晋葛洪记载在《肘后方》中的治疗疟疾验方，经历了1700多年，中国中医科学院的屠呦呦等学者才最终开发成功。而要想把验方开发药物，需要一大批科研人员的长期艰苦努力。

　　“复方续断接骨丸”是根据著名的“双桥老太太”正骨大师罗有明的处方研制而成。罗有明曾为一名著名舞蹈演员治好了骨伤，这位演员不慎摔伤造成半身瘫痪。在罗有明的治疗下，奇迹般恢复了健康。这位舞蹈演员筹款几千万元对罗有明的处方进行临床研制，“复方续断接骨丸”终于诞生。但是因为推广不力，销路并不好。

　　令陈其广担心的是，有价值的中医验方正引起国外药企的关注。他们纷纷在国内建立研发中心，搜集整理传统的中医验方，通过现代手段研发，无偿地获取，并转化为独立的知识产权，挤压我国传统医药的生存空间。

　　保护好传统的中医验方，出路在于立法。陈其广认为，原先的中医执业医师分为中医师、中西医结合医师、民族医师，在此基础上，应增加一类“传统中医”，鼓励中医师使用传统的中医药技法。同时对应地设立传统中药师，让中药制作技法得以传承、发扬光大。

　　刘维忠认为，发展中医药的保障措施、法律责任等方面不甚明确，《中医药条例》起不到应有的约束作用。中医药机构财政补偿机制、中医执业医师的执业范围等一系列问题没有明确规定，影响中医药事业的健康发展。他建议，国家尽早制定出台《中医药法》，保护中医药事业的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