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桌子，一副麻将，两个骰子，四个人围桌而坐，外层再围上一圈人，把输赢压在里层三个赌角的牌上；“工作人员”各司其职，收钱的收钱，望风的望风，“顾客们”饿了甚至有专人“伺候”前来送餐……香港赌场系列影片中常见的这些场景，被鲜活地复制到福建省龙海市的一个个乡村里。

近日，福建省龙海市公安局一举铲除了今年以来最大的涉黑团伙———李福来团伙，而其中最令人瞠目的是，这个看似“名不见经传”的涉黑团伙背后竟然“潜伏”着10个分布在龙海市多个村庄的地下赌场。

记者近日赶赴龙海市，走近这个曾经“风生水起”的赌场江湖。

专业化“工作人员”各司其职

“我就是在李福来开设的赌场里毁掉自己的生活的。”提起赌场，提起李福来等人，住在龙海市的林成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一年前的林成，还是人们眼中的“幸运儿”，生活富足，儿女双全；然而，现在的他，却面临着一场刑事审判，背负着沉重的债务，面对记者，眼神中难掩伤感，话语中饱含愧疚……今年10月中旬，林成在家中被福建省龙海市公安局的两名民警带走，涉嫌赌博罪。

林成回忆起那个曾经的“失乐园”：一张桌子，一副麻将，两个骰子，四个人围桌而坐，一个“赌头”，三个“赌角”；外层再围一圈人，“这就是一个小场了，多的能围上二三十人，少的也有十来人，一些规模大点儿的赌场往往有好几个小场。”

据龙海市公安机关调查，2004年9月至2009年年初，李福来等人先后在多个村庄开设赌场，并安排组织数十人对赌场进行“有序管理”，为赌博人员提供资金，从中获利66.6万元。

林成告诉记者，李福来不仅拉拢各种社会闲散人员以及刑满释放人员管理赌场，还雇专人负责望风、收钱、送餐、放高利贷，“我不清楚他们到底怎么赚钱，不过就连在路口望风的那些人，一天也能领到50元到100元的工资，就是这种待遇让李福来他们养了一批以此为职业的闲散人员。”林成透露说。

带着林成的问题，记者采访了龙海市治安大队大队长魏毅鸿。他告诉记者，开设赌场的团伙一般通过3种途径获利：一是聘请赌技较高的人来充当“赌头”，利用出“老千”等方式，赢取“赌角”的钱财；二是抽取参赌费，每“开”一局，赌场开办方都要向赢家抽取若干百分比的赌资作为赌场管理费；三是放高利贷，几乎每一个赌场都有人专门负责借钱给参赌者，收取的利息按日计算，3%至5%不等。

同时，对李福来团伙提起公诉的龙海市人民检察院的检察官，根据对今年1月至10月该院承办的各类涉赌案件分析，发现近几年来开设赌场犯罪发展正趋向于团伙化、“专业”化。“他们有着严密的组织，统一的指挥，明确细致的分工，固定的设场成员和相对稳定的参赌人员。”该院团委书记纪凤华说。

复杂化涉赌迷局多藏“案中案”

在采访中，林成一直在向记者表达着这样的意思———如果没有外力胁迫，以他的性格并不容易深陷赌博泥潭，之所以粘上赌博，完全是因为李福来的一通电话。

据林成讲，2008年8月，李福来在龙海市隆教乡新开了一家赌场，为了笼络人气，李福来等人开始寻找猎物，而家境富裕的他就成了这些人眼中的不二人选。8月下旬的一天，李福来打来了电话，邀请林成到他的新赌场捧场。

“村里经济稍好点的都接到了他的电话，迫于他的‘势力’，我们都不敢不去。”林成告诉记者，李福来口中的“捧场”实际上是带着威胁的，如果不去，很可能会遭到报复，“他手上有一大帮人”。

李福来团伙落网后，据公安机关调查，除了开设赌场罪外，该团伙还涉嫌聚众斗殴、非法采矿、敲诈勒索等7项罪名。

同时，公安机关在侦破此类案件时还发现，赌博诱发刑事案件并不单单发生在大规模的犯罪团伙上，对于参赌的个体，也是常有之事。

今年10月，龙海市榜山镇翠林村一名9岁男童被邻居林某绑架到一处偏僻的山上，林某随后向男童家长勒索3万元赎金，在得知家属报警后，将男童杀害，并就地埋尸。经事后查明，林某下此“黑手”的幕后推手正是大额赌债。

同时，纪凤华指出，在赌博诱发的各种犯罪行为中，挪用、侵占等职务犯罪和伤害、非法拘禁等刑事案件占了最大的比例。前者常常发生在参赌者身上，大多由赌资问题引发；而后者更多地发生在开设赌场者身上，在赌场管理者维持秩序或讨要赌债时，很容易发生刑事案件。

严惩难少有人被判实刑

回忆起和李福来等人的“交手”时，一直“战斗”在查赌一线的龙海市石码镇派出所副所长蔡荣华感慨良深：“要不是通过其他案件把他抓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他开设赌场的现行。”

据蔡荣华介绍，自2004年李福来开设赌场以来，民警曾多次冲击过赌博现场，但均未获取任何证据。“在我们到达赌场前，外面的‘耳目’就把消息传到了，牌桌一撤，他们就泡起了茶。尤其在李福来将赌场搬到一座山上以后，我们只要一到山下的路口，山上便能看见，有足够的时间换一套现场。”说起办案经历，蔡荣华有些无奈。

蔡荣华告诉记者，不仅这种大团伙难抓，就是在村里面的小赌场也不容易打击。这些赌场一般选址在偏僻、逃跑空间大的地方，现场参赌人数众多，而一个乡镇的警力却非常有限，在冲击赌场时往往只能抓到一部分人，甚至有村民仗着人多把已经被抓的人抢了回去。

而龙海市人民检察院今年1月到10月赌博犯罪的调研数据也在“呼应”着蔡荣华的无奈。

纪凤华告诉记者，随着警方打击力度的加大，赌场正在由市中心向城乡接合部以及农村转移，出现了逃避打击能力更强的“移动赌场”，如田地里、鱼塘边、出入极不方便的民宅等，甚至是山上、水上；赌博活动有的以公开掩护秘密、以合法掩盖非法的形式出现，有些电子娱乐场所表面摆着符合规定的机型，暗地里却不时夹杂赌博或变相赌博机。

同时，即便是在人赃俱获之后，摆在执法者面前的也并不是一条“康庄大道”。“能否严惩又是一大难题。”纪凤华对记者说，我国在这方面的立法规定还不够完善、具体，相关规定在司法实践中很难掌握和运用，如刑法修正案(六)规定：开设赌场的，情节严重的，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但何种情形才属于“情节严重”，法律没有具体规定，致使司法实践中难以认定，对开设赌场的被告人量刑普遍较低。

龙海市检察院的调研报告显示：今年1月至9月份，该院提起公诉开设赌场的51人中，已判决的33人只有1人被判实刑，其余32人均为缓刑，而更多的人往往只是被治安处罚。

村庄化“孩子不赌就长不大”

据了解，在东南沿海的农村地区，“林成”并不少见。据龙海市公安局统计，今年1月至10月，共侦破赌博案件1352起，涉案人数达1733人，移交检察院审查起诉64起，涉及190人。

而查阅相关资料，记者发现，就全国范围来说，这个数字更加惊人———仅今年5月至10月间，全国共查破赌博案件13.5万余起，抓获涉赌人员36.1万余人。

“这两年变好了很多，几年前的情况更糟。”龙海市榜山镇在当地很有名，但是这个“名”却是来自于当地几个“声名远扬”的“赌博村”。对此，当地派出所副所长林春辉很苦恼。

“一些村庄有赌博的传统，街头巷尾甚至流传着‘孩子不赌就长不大’的俗语。”林春辉告诉记者，这句俗语来自一个叫南苑的村子。该村子由于私营企业较多，经济状况较好，很多年轻人都不需要参加劳动，加之教育较为落后，赌博之风很盛，“富人有钱有时间，赌；穷人因抱有一夜暴富的幻想，也赌”。

据统计，今年1到9月在龙海市公安局移交龙海市检察院起诉的51名涉赌犯罪嫌疑人中，有45名无业人员，有22名女性，有47人为初中以下文化程度。

纪凤华告诉记者，从公安机关查获的情况看，农村赌博存在赌场规模扩大，赌资增多的趋势，呈现“老人小赌，中年大赌，青年狂赌，小孩学赌”的全村嗜赌状况。而赌博形式上，四色牌、八面豆、牌九、老虎机、大圆盘赌博机等适合多人参赌、输赢快的形式最受欢迎。

对于参赌人员，纪凤华指出，涵盖社会各阶层、年龄段，有一般公民，也有党员干部。记者了解到，2008年12月5日，龙海市人民检察院曾以涉嫌开设赌场罪将郑溪清等2人起诉至法院，而郑溪清正是九湖镇林前村的治安主任。（郭宏鹏 范传贵 王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