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调查

调查起因:《法制日报》读者来电反映说,湖南省岳阳市规划、城管等部门联合执法拆违时,遭到泰和集团“私家武装”的阻拦

调查发现:岳阳市公安局出具的情况调查报告称,规划部门行政执法程序有瑕疵,客观上引起泰和集团方面产生对立抵触情绪,导致了事件的发生

调查结论:一次由多个部门联合进行的强制拆违行动,竟然因被指在程序上存在瑕疵,而使原本有法有据的执法无法顺利进行,这确实令人不解,也令人警醒

近日,《法制日报》记者接到读者来电,反映说湖南省岳阳市规划、城管等部门联合到一违章建筑处执法拆违时,遭到了当地一家名叫泰和集团的公司三十多名头戴钢盔、身着防弹背心、手持盾牌和防暴警棍的“私家武装”的暴力抗法。双方对峙近两个小时后,联合执法的公权部门最终无功而返。

为全面、客观了解情况,《法制日报》记者近日赶赴岳阳市进行了调查,发现这其中存在颇为微妙甚至戏剧性的一幕:虽然岳阳市规划城管等部门此前对外表示执法是合法的,企业动用全副武装的保安队伍进行阻拦涉嫌违法犯罪,但不仅泰和集团坚持认为岳阳市规划局、城管局是违法行政,歪曲事实,构成了对企业的侵权,而且岳阳市公安局也出具了一份规划部门的行政执法涉嫌存在程序瑕疵,适用法律依据不准确的情况调查报告。

对此,当地民众认为,无论是全副武装的企业护卫队,还是被指程序有瑕疵以至于执法不能顺利进行的公权部门,都让人不安,令人警醒。

网友质疑

公司保安武装“对抗”联合执法

记者发现,读者反映的情况已被挂到了网上。记者在多家网站看到了一则题为《私家武装打得岳阳“五创”成“五伤”》的帖子。该帖子图文并茂,反映说2月28日,岳阳闹市区的泰和广场附近,30余男子头戴钢盔、身着防弹背心、手持盾牌和防暴警棍,一字排开站在正在施工的蓝色围挡前面。在这些男子的对面,则分别是由岳阳市规划、城管等部门组成的联合执法队。和全副武装的男子们相比,这些公权执法人员大多是赤手空拳,根本不敢靠近。

据网友介绍,整个对抗大约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等到规划城管等部门的联合执法人员撤走之后,这些保安及其负责人才陆续离开。当时围观的群众不少,后来陆续得知,当天是岳阳规划城管等部门联合前来泰和集团强制拆违。为了阻止执法部门的执法,泰和集团负责人带领这些全副武装的保安从泰和集团内部出来,排在了违章建筑围挡的前面。

记者看到,一名叫“广西山水”的网民跟帖说:“看了这个帖子,真使人感到不解,保安人员应该是制止违法人员的不法行为,维护社会治安,保护国家、集体、个人财产的治安力量,怎么却变成了用来对付执法人员、“五创”人员的武装力量了?这老板也太牛了,政府应很好地管一管,如此下去,将使保安发生质的变化,变成旧社会官僚地主的家丁、保安团等武装力量。”

一名叫“行云与施”的网友则直接发问:这样的装备合法吗?是不是将来这里会成为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独立王国呢?不会成为岳阳的“大邱庄”吧?

公司说法

执法程序有瑕疵引发对抗情绪

一场诸多部门联合进行的拆违行动,何以如此轻易就被一伙全副武装的企业护卫队给阻止了?5月23日,《法制日报》记者来到发生暴力对抗事件的现场——泰和商场进行了暗访。

记者在现场看到,一帮装饰工人正在忙着进行大理石打磨和油漆粉刷,眼前的一切,很难让人看出这里原来就是那个被规划城管等部门要强拆的违章建筑。

记者随后来到岳阳市委宣传部,要求联系采访相关部门。得知记者的采访意图后,岳阳市委宣传部表示对此事知情,目前已经有了一份由岳阳市公安局出具的情况调查报告。在这份材料中,记者看到,湖南泰和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是岳阳市一家大型民营企业。泰和集团的护卫大队是经湖南省公安厅治安管理总队备案,由岳阳市公安局批准组建的,定编96人。该护卫队现有护卫队员62名,下设6个中队。护卫队不仅有明确的岗位职责,有比较健全的内部治安保卫和安全管理规章制度；而且队员配发了全省统一的“05”式护卫队服装、标志,其配备的头盔、盾牌、防刺背心、电警棍等均系允许配置的防护器材,都是泰和集团通过合法途径购进配置的。

在材料的后面,记者看到了几点综合意见:一是泰和大酒店违法建筑事实成立,应接受相应的性质处罚。二是规划部门行政执法程序有瑕疵,适用法律依据不准确,客观上引起泰和集团方面产生对立抵触情绪,导致了事件的发生。三是泰和护卫队虽经合法组建,但在建设和管理过程中存在一些问题,应当及时加强整改和规范。

“‘2·28强拆’是违法的行政行为,是对企业的侵权；酒店的违法建设不是‘临时建筑’,不应强制拆除,可作罚款处理；酒店保安没有抗法,更没有使用暴力。”在记者提出采访泰和集团后,泰和集团虽然没有派人出面接受采访,但还是通过有关部门发来了一份《关于对泰和大酒店“暴力抗法”事件的申述报告》。在这份报告中,泰和集团一再强调认为,保安人员到现场集结是职务行为。因为“强拆人员一不表明身份,二不通知酒店,三不送达任何行政执法文书”,保安人员以为是社会人员寻衅滋事,赶到现场集结以防止突发事件,是正常的职务行为,没有过错。　

部门回应

执法有法律依据但会以复议为准

一场联合拆违的行政执法,被指在程序上存在瑕疵。那么,规划城管等部门对此又有何说法呢?

5月24日中午,岳阳市规划监察支队支队长杨铁良在接受《法制日报》记者电话采访时表示,规划局的执法是合法有据的,欢迎记者到规划局采访,并约好下午两点半在办公室见面。但就在记者下午快要到规划局时,杨队长又给记者打电话说,自己已向主管此事的杨副局长予以了请示汇报,杨副局长表示此事正在接受行政复议,目前不方便接受采访,并安排让他出去办别的事了。

记者随后还是来到了岳阳市规划局,并见到了这名杨副局长。杨副局长对记者表示,目前规划局已经是行政复议的被申请单位,在复议结果出来之前他们不方便接受采访,并建议记者到岳阳市政府法制办去了解行政复议的进展情况,他们会以复议的结果为准。

当记者问到,为什么此前规划局对外表示执法是合法时,杨副局长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了起来。他表示,正是因为上次接受了媒体的采访,说了那番话,市里面的一些领导为此很是生气,发了脾气。但当记者问到是哪些市领导,为什么而发火时,杨副局长明显有些欲言又止。

记者随后到岳阳市政府法制办进行采访,一个姓杨的副主任告诉记者,目前复议结果尚未出来,他们正在组织协调。

岳阳市城管行政执法支队副支队长王亮则把一份《关于泰和集团阻碍执法情况的说明》的材料,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了《法制日报》记者。材料提到,2月21日,城管执法队员发现有人在泰和宾馆消防通道口与泰和茶楼之间的空地上焊接钢结构门面,因其违反了《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第十四条的规定而予以了制止。但执法队员当即就被泰和集团20多名头戴钢盔、手持盾牌和橡胶棒的护卫队员包围了。随后几天,虽然岳阳市规划局下达了停工通知书,并要求有关负责人签订停工承诺书,但泰和集团却利用周末抢建完工。2月28日上午,岳阳市规划、城管等相关部门拟实施强制拆违时,被泰和集团近40名头戴钢盔、手持盾牌和橡胶棒的护卫队在拆违现场排成了人墙予以了阻止。

“一次由多个部门联合进行的强制拆违行动,竟然因被指在程序上存在瑕疵,而使原本有法有据的执法无法顺利进行,以至于一个明显的违章建筑不但没得到拆除反而仍在继续,这确实令人不解,也令人警醒。”岳阳街头,一名普通的市民对记者表示,相对于此前一些政府部门动则强拆老百姓房屋的行为,岳阳市有关部门对于这个违章建筑的表现确实有些软弱无力。

“护卫队员不得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这是相关管理规定的明文规定。”长沙律师邹智华在接受《法制日报》记者采访时认为,不管这其中存在什么具体理由,企业动辄动用全副武装的保安队伍来阻碍行政执法的行为都是不妥的,应得到制止和查处。如果这种行为不能得到及时、有效的规制,今后可能会引发一些效仿行为,从而不断挑战和动摇公权部门的执法权威和地位,继而影响社会发展稳定的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