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入“造假门”的当事人陈健尔。（资料片）

　　近年来高校学术造假事件频发，“学术造假”四字已不大容易牵动公众的神经，但宁波天一职院12名教职员工联合实名举报自己的院长“学术造假”，却显得突兀而蹊跷。

    反戈一击］

　　“手段之低劣、行为之大胆，令人瞠目”

　　 宁波天一职业技术学院，又名宁波大学卫生职业技术学院，是一所市属卫生类高职院校，2004年7月刚刚由中专升为大专，其前身“宁波卫校(卫生学校)”更为人所熟知。

　　 陈健尔，2004年底从宁波市卫生局调入天一职院，任党委书记兼院长(副厅级)，此前任宁波市卫生局副局长8年。

　　 陈健尔带领课题小组申报的项目于2009年7月获宁波市第四届高校教学成果奖二等奖。

　　 获奖了，本该是皆大欢喜的好事，谁也没想到，8月19日天涯论坛惊现一则帖子揭露陈健尔学术造假“内幕” ，并将大量材料与证据照片上传网络。

　　 帖子称，陈健尔指使学校高教处、培训处、科研处和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在《申请表》、《总结报告》以及《支撑材料》中疯狂造假。

　　 “陈健尔学术腐败问题涉及学术头衔造假、学术职称造假和学术成果造假等，其造假手段之低劣、行为之大胆，令人瞠目结舌、不寒而栗！”

　　 经调查，申报材料中学校自编的15本《城乡基层卫生技术人员能力素质提升培训系列讲义(教材)》，实际上是陈健尔草拟题目，让培训处通知办公室打印封皮，盖在不相干的其他教材上，再将拍好的黑白照放入《支撑材料》照片集之中。

　　 作为教学又一成果体现的“点击量已达到13万多”的学校卫生职业教育网其实1月15日尚未建成，信息资源中心负责人阮焕立1月22日才将网站建好挂出。如今卫生职业教育网只有2009年5月之前的内容。

　　 为了体现教学成果“经过两年以上的教学实践检验”，陈健尔还让办公室副主任乐军波修改2008年的学校文件。

　　 1月15日晚，学校将匆匆打印好的5大本报奖材料赶在这最后截止日送至市教育局。

　　 之后市教育局组织专家评审，课题组就申报课题配合多媒体做简短报告，专家们再根据上报材料和听证会决定是否具有获奖资格。

　　 申报市教学成果奖的课题前提是必须获学校一等奖，评奖的专家们并不负责核查材料真实性的工作。

　　 举报人称，造假是陈健尔的授意，陈健尔让他们提供什么假材料他们就照做。陈健尔之所以敢如此疯狂大胆，是因为申报教学成果奖并不需要提供原始材料，让他钻了空子。

　　 发帖举报之后，9月3日，12名天一职院的教职员工实名举报陈健尔学术造假。

　　 举报人称，当初他们并没有对造假提出反对，也没想过要揭发举报，而且获得教学成果奖对学校的确有好处。“我们只是想要还原真相，同时也保护自己。”举报人异口同声地称。

　　早前举报］

　　被警告“校内问题不要社会化”

　　 记者调查发现，揭发举报陈健尔的时间其实可以追溯到今年4月7日，其时，宁波市本地热门的东方论坛上相继爆出三个帖子，反映宁波天一职院党委书记兼院长陈健尔在教学、管理、用人和财务等方面存在一系列问题，但并未涉及学术造假。

　　 一个多月时间，帖子点击量累计有七八万，不少对陈健尔有意见的教职员工回帖表达对陈的质问和不满。据称，当时很多老师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看有没有新帖。

　　 这件事很快引起宁波市教育局的关注。市教育局派人调查，教育局局长黄士力之后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发言，表示陈健尔并不存在那些问题，提意见可以，网上发帖方式不对，“校内问题不要社会化”，“现在技术很发达，网络IP地址可以查出来，电话也可以监听。”

　　 保持关注的人惊讶地发现，三个帖子在贴出第50天忽然消失了。

　　举报造假］

　　“乐老师，你完了，陈健尔要栽赃你”

　　 9月，新学期伊始，学校高层调整，三位新领导从外面调入。其中新党委副书记周国明，原宁波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党委副书记；副校长贾让成，原市教育局高教处处长。

　　 而在实名联合举报之前，天涯论坛上ID为小三AA的发帖人8月19日发帖揭发陈健尔学术造假。他同时寄出了自己的匿名举报信。

　　 获悉天涯帖子的陈健尔很紧张，8月20日下午，他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约好的晚饭饭局也没去。

　　 随后他开始找很多老师分别谈话。

　　 陈健尔对乐军波说：“我们要做朋友，你未来的路还很长，想清楚怎么做好。”

　　 而不久乐军波却被一位同事告知：“乐老师，你完了，陈健尔要栽赃你！”

　　 打了一个寒战，乐军波立刻跟其他几位教师沟通，发现彼此都已被陈健尔当做泼脏水的对象，人人自危。

　　 陈健尔这一番谈话动作，最终促成了9月的实名举报信。

　　 “实际上，我们的举报信从4月份开始就没有断过，给中纪委、中组部、中宣部、省教育厅、省纪委、省委组织部等都写过好几次。”

　　背后恩怨］

　　“他在学校不得民心、引起公愤”

　　 实际上，这12位举报人是如此小心谨慎，从决定联名举报至今，从未有3人以上聚在一起商讨过，连电话都很少打，多数是私下见面谈，“我们担心被跟踪，电话被窃听。”

　　 课题组成员、工会主席、原教务处处长许复贞虽然参与实名举报，却没有看过举报信。被问到为什么要参与举报时，她的脸上露出一种略显无措的表情：“怎么说呢……当时乐军波问我同不同意在举报信上签字，我想了想就同意了，毕竟我知道事实就是那样。”

　　 这两年天一职院扩招很快，学生数从三千多增长到六千多，翻了一番，却没怎么引进新的教师，只有200多人，很多老师一周要上20多节课。“他自己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却不为别人考虑，有老师找他报销，他不给报，还质问对方为什么要坐2块钱的公车不坐1块钱没空调的。”

　　 “他在学校不得民心、引起公愤，我们对他实在是忍无可忍才举报的。我知道，举报陈健尔学术造假我们是两败俱伤，就算换了新领导，会对我们怎么想？”举报人乐军波用手扶住了额头，长叹一口气，“我想清楚了，举报了就没有回头路，大不了鱼死网破。”

　　逐条批驳］

　　“无中生有、篡改公文，不能算造假吗”

　　 9月3日的实名举报信实际上并没有寄给市教育局，但市教育局仍接到了从上级转下来的举报信，由教育局纪律工作委员会书记刘宝善负责调查。教育局11月底开始调查。

　　 12月4日晚，市教育局发布调查通报，称宁波天一职院获奖课题不能算作学术造假，只是组织材料和表达的方式不当。

　　 局长助理胡赤弟对此解释：教学成果是教学工作的反映，既然宁波天一职院培训工作在做，客观上存在，就不能算是学术造假。教材虽然是“课题组覆盖相关教材封面摆拍”，但是有培训有上课，就应该视作有成果。网站虽然是1月22日才挂出，但是陈健尔听从了专家整合校园已有的三个网站的建议，建成的卫生职业教育网的所谓13万多点击量是三个网站的总和。“修改过去的文件是不妥当，但是我们经过调查坚持认为这些都不能算作学术造假。”

　　 就在通报发出第二天，举报人在网上发布批驳教育局通报的“二十条意见”，认为教育局抹煞事实，“表达方式是好坏问题，弄虚作假是原则性的是非问题。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教材、网站无中生有，篡改公文，这些都不能算是造假了，什么算是造假呢？”

　　 不接受市教育局调查结果，举报人集体决定，继续发出举报信，要求第三方力量介入。

　　举报之后］

　　“陈院长这次打击肯定很大” 事发之后，处于暴风眼中的宁波天一职院却一如往日，教学工作未受影响。

　　 被问起是否知道校长学术造假，很多人摇摇头，显出一脸惊讶，对这位校长他们极少接触，非常陌生。

　　 但护理系一位大一女生告诉记者：“知道造假的。不过不清楚怎么回事，那些都是校领导们的事情，跟我们学生无关。”

　　 此次举报造假事件核心人物陈健尔，从12月2日起至今办公电话和个人手机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只在12月7日委托校党委副书记周国明在“情况说明会”上宣读他的声明。

　　 陈健尔表示，尊重调查结果，感谢市教育局澄清事实，以后课题组方式不当问题将予以改进，希望公众媒体继续客观监督。

　　 而几位举报人的日子却不能轻易地“一言以蔽之”。“压力很大”是他们反复告诉记者的话。同事们见到他们都不自在，有些躲闪。

　　 “这些纠葛其实主要是那些中高层领导干部之间的事情了。”图书馆教工严映芳说，“我觉得陈院长也很可怜，被举报以前他就听不到真话，这次打击肯定很大。” 特派记者 廖雯颖

    相关链接

    如此“葫芦案”

　　第一次举报＞＞

　　 问题：4月7日，宁波市本地热门的东方论坛上相继爆出三个帖子，反映宁波天一职院党委书记兼院长陈健尔在教学、管理、用人和财务等方面存在问题。

　　 结果：宁波市教育局长在天一职院大会上发言，表示陈健尔并不存在那些问题，提意见可以，网上发帖方式不对，“现在技术很发达，网络IP地址可以查出来，电话也可以监听。”

　　 第二次举报＞＞

　　 问题：8月19日天涯论坛惊现一则帖子揭露陈健尔学术造假“内幕”。

　　 结果：陈健尔找很多老师分别谈话。陈健尔对乐军波说：“我们要做朋友，你未来的路还很长，想清楚怎么做好。”

　　 乐军波立刻跟其他几位教师沟通，发现彼此都已被陈健尔当做泼脏水的对象。

　　 第三次举报＞＞

　　 问题：9月3日，12名天一职院的教职员工实名举报陈健尔学术造假。

　　 结果：宁波市教育局11月底介入调查，并于12月3日晚通报调查结果，称陈健尔的行为不是造假，只是“附件材料整理及表达方式欠妥”。

　　 三次举报后＞＞

　　 僵持：举报人称，要求第三方(省教育厅、省委组织部)介入，重新调查。他们说：“我们的举报信从4月份开始就没有断过，给中纪委、中组部、中宣部、省教育厅、省纪委、省委组织部等都写过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