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匠心坚守传承 做年画乐在其中
外国友人参观霍庆顺(右)印制年画。
9月4日,百节年为首,说到“年”,你的心中会浮现怎样的记忆?是“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的民俗,是全家人聚在一起守岁的热闹场景,还是观看高跷、法鼓等民俗表演?
对于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杨柳青木版年画代表性传承人霍庆顺来说,除了民俗与热闹,年的记忆中还有伴随其一生的杨柳青年画。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他,是著名的杨柳青年画坊“玉成号”画庄的第六代继承人之一。
年画是中国绘画的一种,始于古代的“门神画”,早期与驱凶辟邪、祈福迎祥的含义,大多用于新年时张贴,装饰环境,含有祝福新年吉祥喜庆之意,也寄托着人们对未来的希望。
自小就听艺人们讲述年画知识,霍庆顺十二岁开始便跟随父亲学习印制木版画,逐渐掌握了年画制作的各种步骤,尤其擅长年画印制和彩绘艺术,他绘制的年画色彩鲜艳、笔法细腻、精细透亮。在近六十年的年画制作过程中,他和其他年画艺人一起遵循“勾、刻、印、绘、裱”的传统制作工艺,不断对年画进行研究,为传承发扬传统年画的文化孜孜不倦地努力着。
“先偷艺后学艺”
年画起源于汉代,发展于唐宋,盛行于明清。
明永乐年间,得益于京杭大运河的开通及天津漕运的兴起,杨柳青成为南北商品交易的重要集散地,南方的纸张和水彩指日可达,加之镇外盛产的杜梨木非常适宜雕版,杨柳青木版年画随之流行。“家家会点染,户户善丹青”描绘的便是大家参与年画制作的盛景。
彼时,杨柳青镇上年画作坊林立,卖年画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与京杭大运河的繁忙景象交相辉映,好不热闹。
然而,上世纪三十年代,受到战乱影响,杨柳青年画作坊难以为继,纷纷另寻出路。而霍庆顺父亲霍玉棠和韩春荣创立的“玉成号”画庄一直坚持了下来,这也是新中国成立后,杨柳青镇唯一残存的年画老字号。
1953年,国家决定恢复年画生产,当地政府组织老艺人成立“杨柳青年画生产互助组”。霍玉棠、韩春荣、王顺安、陆恩荣、尹清山、张兴泽6位老艺人聚在一起决定重操就业,地点就选在“玉成号”画庄,同时这也是霍庆顺的家。起初,由于人手不足,霍玉棠的女儿霍秀英,韩春荣的女儿韩秀英也加入进来,从事彩绘工作,二人虽然只有13岁和10岁,但已学习彩绘有五六年时间。霍庆顺的彩绘启蒙便来自霍秀英和韩秀英。“姐姐们工作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她们发现我感兴趣,就给我讲技法和色彩搭配。”霍庆顺说。为了专心从事年画彩绘,霍秀英和韩秀英放弃了上学的机会,只能在后来参加扫盲学校来补习文化知识,但两位老人并没有后悔,并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中一直研究彩绘技巧。这种择一事、终一生,不为繁华易匠心的态度也是霍庆顺致力于杨柳青木版年画传承的动力所在。
恢复工作的第一步便是找版,当时木版已散落镇上各地。听到借版,年画老艺人们没有推脱。没有交通工具,霍玉棠及五位艺人就自己将版运至画庄,清洗干净、分门别类后再进行印刷。“杜梨木的画版很沉,当时是用扁担挑回来的,一次只能带回六块版。”霍庆顺还清楚记得在三四岁时跟随着“大大”韩春荣去取版的情景,“当时我还很小,取版来回得小半天,‘大大’怕我走不动,不愿意带我,我哭着央求,最后终于答应我了。”
由于小学只有半天课,放学后的霍庆顺有大把时间泡在画庄里。木版、宣纸、棕刷等年画制作的必需品都是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玩伴,姐姐霍秀英、韩秀英普及的彩绘知识、年画老艺人们讲述的年画故事都为他走进年画行业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但这颗种子直到很久之后才发芽。由于年画制作需要多年学艺积累,加之其制作周期长,很难在短时间内收获经济效益,因此霍玉棠并不希望霍庆顺继续从事这一行业。“太苦了!”这三个字让霍庆顺从事年画制作想法一压再压,平日里只有在无人时,才敢拿起棕刷和宣纸,学着父亲的样子印刷年画。一刀(100张)宣纸被用去大半后,霍玉棠发现了霍庆顺心中的这份执著,开始带着他系统学习年画制作技艺。“我这属于‘先偷艺后学艺’。”霍庆顺笑声朗朗。这一入行,几十年时光如白驹过隙。
青年时期,霍庆顺进入家具厂工作,本以为是去干木工活,结果却是做油漆工。相较于其他步骤,给家具上漆枯燥无聊,但霍庆顺还是做得津津有味,等漆干的过程中,他琢磨着颜色搭配技巧,而枯燥乏味的上漆过程也磨炼了心性,这些都为他后来从事年画制作打下了基础。如今,年过七十的霍庆顺仍在从事年画制作,常常一坐就是几小时,琢磨颜色搭配与下笔力度,认真程度一如当年干油漆工时,不见半分烦躁。“喜欢年画,不仅喜欢看年画,更喜欢亲手做年画。我乐在其中。”
年画里的变与不变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霍庆顺和家人商量决定恢复“玉成号”画庄,继续从事年画的制作。
时移世易,传承了四百余年的杨柳青木版年画如何适应新时代的传播需求?霍庆顺和家人们定下了规矩——不论画风怎么创新,勾描、刻版、套印、彩绘、装裱这套老手艺不能丢。“精品的年画严格地说,是五个人去做,而不是一个人去做,五道工序中的每一道都够一个人去学一生。”
一张年画的制作周期少则一两个月,遇上幅面较大的年画,所需时间则更长。在“快”字当头的今天,霍庆顺和家人们仍在坚持用传统工艺制作,慢工出细活。在他看来,年画是时代的产物,它也在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但变的是画风与内容,不变的始终是它的制作工艺。“传统的制作工艺是年画的根与灵魂,只有保留了这些,年画才能在岁月中不断开花结果。”
守旧的同时还需要创新,但年画里的娃娃脸是粉色的,抱着的鱼浑身透着金光,这些都是已经约定俗成的,还要进行思考创作吗?“年画要求三色——红、绿、蓝搭配,鲜红、翠绿、纯净的蓝必不可少,但是每幅画主题不一样,如何让它们相得益彰,没有定法,需要我们进行千百次的尝试。”霍庆顺回答道,“此外,年画的老版毕竟是有限的,制作新版的木材以及画样也需要认真思考,要跟得上时代变化。”
在“玉成号”画庄里,“画门子”上贴着名为“人财两旺”的年画,这是霍庆顺近期正在研究的内容。“画门子”是杨柳青木版年画彩绘中常用的一种工具,一般六至十个“门”为一组,一张张画纸被竖着糊于门子上,彩绘的时候,只要调试好一种颜色,可同时完成多幅画同一部位的统一着色。
这幅“人财两旺”的主体颜色都已完成,只剩下衣服褡裢等细枝末节的地方,按理说很快便可完成。但霍庆顺没有急于赶工,画画停停,仔细思索着。“衣服上可以勾个细条,让它看起来更立体”,“下次彩绘的时候裤子换换颜色”,在坚持不变的传统工艺的基础上,霍庆顺也在随时代而变化。
如今,霍庆顺的家人大都从事年画制作,大儿媳张宏喜欢创新,例如将生肖融入年画图样中。二儿媳韩平则坚守于传统,力求原汁原味。但二人始终记着“画风可以创新,但传统手艺不能丢”的叮嘱。对于家人的创新与坚持,霍庆顺总是支持。在他看来,年画始终是为大众服务的,它所创作的内容首先能获得青睐,进而才能传递其背后的文化故事与内涵。
传承是一种责任
2006年,杨柳青木版年画经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7年,霍庆顺入选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从少年起开始学彩绘进入这一行业,到如今仍坚守在杨柳青年画制作和传承一线,这一路坚持的背后,霍庆顺认为自己对杨柳青年画不单单是喜欢,更多的是一份责任。
为了传承杨柳青年画,让更多人了解年画及其背后的文化内涵,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霍庆顺就走进校园给学生授课,“要深入到学生当中,让他们从小认识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
对于想要学习年画制作的年轻人,霍庆顺只有两个条件:“第一,得吃苦;第二,得喜欢,不仅喜欢年画,还得喜欢做年画。”只要满足了这两个条件,他不但愿意教,并且分文不取。
一位年轻人曾通过朋友拜访霍庆顺,希望能跟随他学习。霍庆顺答应下来。但对于年轻人能坚持多久,他没有把握,也许三五天,或许一两个月。谁知这一学就是三年,三年间,这位年轻人每天下午开车往返于静海和杨柳青镇,雷打不动。霍庆顺也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在他看来,现在的年轻人对于杨柳青年画的了解越来越少,产生了距离,如果在传承过程中还有着藏私的想法,那么年画的路便会越走越窄,唯有让更多人参与到其中,它才能一直为大众所喜爱。
采访进行到尾声时,来自河北省廊坊市的游客推门而入,询问能否参观,霍庆顺欣然应允。“遇到大尺寸的作品时,木版需要拼接,但即使接得再仔细,中间都会留下一条细微的痕迹,我们叫‘画缝儿’,也是我们‘玉成号’自己的防伪标记。”霍庆顺指着墙上“五子夺莲”认真地讲解着。“以前只是听说过杨柳青年画,今天才明白原来这里有这么多门道。”游客临走的感叹让霍庆顺很开心。
像这样的参观,每年都会有很多。只要时间允许,霍庆顺总会给他们详细讲述年画的制作工艺,遇到想动手尝试的人,他则会手把手指导他们免费体验印刷墨线稿。
面对这样频繁的接待与重复的讲解,霍庆顺没有丝毫厌烦,每次的讲解中他都倾尽全力,因为有人愿意去了解年画及其背后的故事,而自己则是连接两者的一座桥梁,一根纽带。
对于未来年画的发展,霍庆顺的态度很乐观。绵延了几千年的“年”文化依旧是我们最重要的精神支柱,年画作为其中的承载体,是我们祈福纳祥的新年期盼,与我们的文化传统血肉相连,虽有黯淡期,但如今在国家的大力扶持下又重新焕发出耀眼光彩。“‘年文化’赋予了年画生命力,要将这份生命力不断延续下去,这是我们作为年画艺人的工作,也是使命所在。”霍庆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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