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峰回路转：有关部门知错就改发帖举报人获释 7人被追责

　　记者 余东明《法人》记者 姜东良 实习生 张秀振

　　闹得沸沸扬扬的“山东曹县帖案”，继7月24日凌晨段磊获释后，又有了最新进展：25日下午，曹县有关部门已对办案机关的7名人员进行问责。

　　据悉，曹县监察局对县公安局案件审批人给予行政记大过处分。县公安局作出决定，对案件审核人员和主办人员分别给予警诫一次。县检察院作出决定，对侦查监督案件审核人员和公诉案件承办人员暂停执行职务，责令检查，通报批评；对公诉案件审核人员和侦查监督案件承办人员责令检查，通报批评。

　　今年2月初，山东汇银置业有限公司员工段磊，以《写给省委领导的一封举报信》为题，在天涯社区、新浪博客和百度贴吧连发6篇帖子。帖子称，山东省曹县庄寨镇镇委书记郭峰大量贪污受贿，利用职务之便，为亲戚朋友强揽工程；长期包养情妇；其子郭某经营KTV并贩毒吸毒卖淫嫖娼。

　　帖子发布十几天后，获知情况的郭峰向当地警方报案。2月25日，警方将发帖人段磊刑拘。4月4日，曹县人民检察院以帖子在当地“造成恶劣影响，严重危害社会秩序”为由，批准逮捕段磊，并于7月6日对段磊提起公诉。7月17日，曹县人民法院以“涉及隐私”为由不公开开庭审理了此案。

　　此事经媒体披露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7月24日凌晨，“曹县帖案”态势突然发生“逆转”———曹县检察院以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其行为“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不宜公诉为由撤回起诉，将案件退回公安机关处理；曹县公安局则以不宜羁押为由撤销了该案。因网上发帖涉嫌诽谤镇党委书记而被羁押149天的段磊因此获释。

　　发帖人段磊：“给我扣的帽子是不是太大”

　　7月24日凌晨3点20分左右，在检察院、法院、公安局连夜办完释放手续后，记者见到了从看守所出来的段磊。半夜时分在看守所被叫醒的他，看上去略显疲惫。

　　段磊说，他今年28岁，在山东大学自学的法律专业，专科毕业后，在济南一家单位上班，目前是山东汇银置业有限公司的一名员工。出事之前，他在这家单位工作还不到2年。

　　段磊说，当时自己是在叔叔段强(段磊本村的一个叔叔，山东汇银置业有限公司负责人)的授意下发的帖子。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发了几个帖子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交谈中，段磊的声音特别低沉。对于记者关于帖子真实性的提问，他表示，刚被放出来，脑子很乱，这些事暂时不方便透露，并表示需要两天时间调整一下。

　　当谈到对此事件的看法时，段磊对记者说：“给我扣的帽子是不是太大？郭峰是乡镇领导，难道就因为一个领导的一点传闻，导致失去许多招商项目？这个说法是否太夸张？真能‘严重危害了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吗？”

　　被举报人郭峰：“我是这起事件最大的受害者”

　　在采访段磊的前一天，记者在当地见到了庄寨镇党委书记郭峰。

　　郭峰说，2006年12月18日，他从县劳动局局长的岗位调任到庄寨镇任党委书记。2007年初，镇上提出建设林产品交易大市场的计划。曹县本地商人段强获悉后，主动承接该投资项目，并将大市场定位为全国同类市场中规模较大、档次较高的现代化专业市场。

　　在开发建设的过程中，开发商的资金出现了问题。郭峰认为段强有抽逃资金的嫌疑，就将情况向有关部门做了汇报。财政部门也因此停止了划拨剩余的专项资金。郭峰说，段强与他的矛盾因此而起。

　　郭峰告诉记者，今年2月5日，有朋友告诉他，有人在网上发帖对他进行攻击。他上网查看后“很气愤，心里很烦”。

　　气愤之余，郭峰找到了法院的人咨询。“因为不知道谁是发帖人，在法院无法立案。”郭峰说，他只好向警方报案。

　　后来，公安机关立案进行了侦查，没过几天就说发帖人找到了，是段磊。

　　2月10日，当地警方作了《网上诽谤案远程勘验笔录》，先后6次以“曹县、郭峰、博客”等关键词进行搜索，其中3个帖子未标注浏览量，另外3个的浏览量累计为79次。2月25日，警方将段磊刑拘。随后，批捕、公诉、开庭审理等程序按部就班地进行。

　　郭峰称，这几个月里，除了正常的工作，还要面对质疑、接受调查、回击流言……他感到压力巨大、身心疲惫，自己的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我是这起事件最大的受害者。”郭峰抱怨道。

　　办案机关：理解偏差导致适用法律错误

　　记者了解到，7月23日晚，曹县公检法负责人及相关部门组成了调查组，就此案件连夜分析研究。

　　深夜，记者得知，调查组认为，公检法机关对该案适用法律在理解上有偏差，段磊虽有网上攻击别人的行为，并对郭峰本人和庄寨镇造成了不良影响，但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其行为“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不宜公诉。公诉机关决定依法撤回起诉，将案件退回公安机关处理。公安机关决定撤案，释放段磊。

　　在曹县人民法院给段磊的刑事裁定书上，记者看到以下文字：“本院受理后，山东省曹县人民检察院以证据不足为由，决定撤回起诉。”

　　曹县公安局撤销案件决定书上也写着：“我局办理的诽谤案，因不宜羁押，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十八条之规定，决定撤销此案。”随后，曹县公安局批准曹县看守所于7月24日将段磊释放。

　　7月24日中午，曹县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公检法负责人和段磊的父亲、伯父等人举行了座谈，段磊本人没有到场。本报记者也参加了座谈。会上，该县公安局、检察院、法院主要负责人向段磊及其家属进行了公开赔礼道歉。公检法相关负责人认为，在办理段磊案的过程中，由于法律规定模糊，缺乏相关的司法解释，再加上办案人员的理解偏差，最终导致案件在适用法律上出现错误。

　　当天下午，记者采访到了公检法有关负责人。

　　县法院负责人称，就此案来讲，在立案庭确实出现了把关不严的现象。

　　县检察院党组成员、检察长助理刘健说，法律只是提到“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但到什么程度算是“严重”，法律并没有更多的解释。办案人员因此认为，段磊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社会秩序”。

　　至于为什么后来又撤销了此案，刘健解释说，检委会对案件当事人严重扰乱社会秩序的程度认识不一，造成理解不一，才作出了撤销案件的决定。

　　曹县公安局政委李本卿说，就段磊发帖的内容看，主要是认定该诽谤行为是否构成犯罪，当时办案警官认为构成了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规定的“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所以就进行了办理。今天作出不宜羁押的决定，也是对“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中的“严重”程度，存在认识的不同。

　　法律界人士：刑法相关规定亟需立法解释

　　山东旭洲律师事务所律师舒向新认为，“曹县帖案”仍然存在许多值得反思的地方。

　　首先，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的规定，诽谤罪是指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足以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行为。根据我国宪法规定，公民有权对国家工作人员提出批评和建议，有权对国家工作人员违法失职行为向有关国家机关提出申诉、控告或者检举，但是不得捏造或者歪曲事实进行诬告陷害。对于公民申诉、控告或者检举国家工作人员的行为，有关国家机关必须查清事实，负责处理。任何人不得压制和打击报复。

　　第二个问题是，可以提起公诉的诽谤罪应该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舒向新说，根据我国刑法的规定：诽谤罪，是属于告诉的才处理的案件范畴，但是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的除外。而“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是指因诽谤引起被害人死亡的；引起当地群众公愤的；诽谤外国人影响国际关系的等等情形，如果受害人不告诉或不能告诉，人民检察院应提起公诉。

　　舒向新认为，段磊的诽谤根本没有达到“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的严重程度。段磊仅仅是在行使一个公民最基本的检举权，揭发有关国家工作人员的违法之处，期待的是能够引起有关机关领导的重视。

　　也有法律界人士告诉记者，当务之急应完善相关的配套法规，对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进行立法解释，明确量化“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达到何种程度才能适用法律处置，明确诽谤罪和诽谤行为的区别。惟有如此，才能真正做到法律的正确适用。